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历史学家,长期从事中国古代史和传统文化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为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他主编的已经“40多岁”的《中国古代史》是后学必读经典,修订改版多达五次,发行量高达一百二十多万册,全国60%以上高校历史院系至今仍将它作为教材使用;他潜心学术,为党育人,为国育才,激励学子为文化强国勇担重任;他90多岁的高龄仍笔耕不辍,精业笃行,被中共中央组织部授予“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称号……
他是国内史学界研究中国古代军功爵制度、户籍制度、治安制度的开拓者之一,河南大学原历史系主任、教授、河南大学出版社首任总编辑朱绍侯先生。他耕耘杏坛60余载,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河南大学,奉献给了中国高等教育事业。直到生命定格在了7月23日,96岁的他永远离开了挚爱的事业。
呕心沥血 笃行求真明大道
1926年11月21日,朱绍侯先生出生于辽宁新民。幼年家中贫困,直到9岁才入小学。小学毕业后迫于生计,便早早在工厂当起了学徒工。厂内劳动强度大,一干就将近10个小时。此外,他还每天步行上下班,通勤时间达5个多小时。尽管如此,艰难的环境和困苦的境遇并没有扑灭他求学的渴望,反而磨砺了他坚强的意志和勇毅的品格。1946年,朱绍侯放弃工作考入辽宁省立沈阳师范专科学校,1948年继续深造,考入东北大学教育系。
朱绍侯自幼爱好历史,《三国演义》《东周列国转》等历史演义小说,他都耳熟能详,百看不厌。正是缘于对历史的极大兴趣,在1949年东北大学重组时,朱先生毅然转入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学习历史,后又接着读历史研究班,相当于现在的研究生,直至1954年毕业。随后,28岁的朱绍侯来到河南大学任教,开始了与河南大学的一世情缘,走过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治史治学之路。
先生有大德。1977年高校恢复招生,各个高校历史系无教材可用。1977年12月,来自西北大学、杭州大学(现并入浙江大学)、安徽师范大学、山东大学、陕西师范大学、广西师范学院(现广西师范大学)、福建师范大学、山西大学、南充师范学院(现四川师范大学)、开封师范学院(现河南大学)等十所院校的专家、学者齐聚杭州,召开首次《中国古代史》教材编写会议,“十院校本”《中国古代史》由此而来。同仁们聚在一起,首要任务是推选一位“有宽容的气度,有甘于奉献的精神,乐意为大家奔走”的主编。在大家为谁来当主编而一筹莫展之际,朱绍侯先生临危受命,以其“宽以待人,严于律己”的学者之风骨得到编写人员的一致赞同,勇担重任,迎难而上。
先生有大智。朱绍侯先生任《中国古代史》主编后,大胆提出编撰思想,创新制定编写大纲。“先生关于中国古代史教材编写的基本思路和基本状况,奠定了教材的科学性和系统性,为当时中国古代史教材建设搭起了基本框架,并由此奠定了该教材在当时高校中国古代史教材中的主导地位”,河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李振宏如是说。《中国古代史》于1979年出版,1982年作为教育部推荐教材,一经出版,立即被多所高校采用,嘉惠学林。至今,该教材已发行40余年,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历史学专业的学子,创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高校文科教材的奇迹;教材在框架体系方面的开拓,也纷纷为诸多同类教材所仿效。“某种意义上说,‘十院校本’《中国古代史》已成为一个被史学界所广泛认同的学术品牌,代表了当今高校中国古代史教材建设的最高水平,其出版至今的修订历程,也已成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历史学科发展的一个标志”。
先生有大事业。朱绍侯先生曾兼任中国史学会理事、中国秦汉史研究会副会长、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常务理事、河南省历史学会会长、《史学月刊》编委和顾问等,1992年被评为国务院有突出贡献专家,极大地推动了河南大学乃至我国中国古代史学科的建设和发展。大型史学丛书《今注本二十四史》,进一步对史书内容进行校勘和注释,以便现代读者对史书古籍深入阅读和理解,被已故历史学家何兹全先生称为“近代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二十四史编纂工程”,而朱绍侯先生担任其中《宋书》的主编。从1995年正式开笔,历经20余年的艰苦努力,终于在2020年7月完成并出版。期间,他带领团队对《宋书》一百卷进行全面整理,严格落实“史家校史”“史家注史”的原则,全书注释篇幅为《宋书》原文字数的3倍有余。作为一项开创性的工作,今注本《宋书》填补了传统二十四史中后二十史无注的空白,为中华传统文化的守护、普及、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2012年,朱绍侯先生获“中华文化人物”提名,在颁奖典礼现场,主席团高度评价先生“在历史研究领域尤其是在《今注本二十四史》编纂期间,表现出令人敬佩的学术精神,并作出了珍贵的史学贡献”。而朱先生谦逊且质朴地说:“我参加的今注二十四史工作是一项集体和长期的工作,我个人贡献是比较少的,所以我认为,这个荣誉应该归于参加今注所有的专家和学者。”
诲人不倦 烛照丹心暖杏坛
一所小城,一所大学。念兹在兹,一生钟情。
先生有大格局。“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朱绍侯先生曾任河南大学历史系主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及河南大学出版社总编辑等职。入职伊始,朱绍侯先生把主要精力放在教学上,他认为,只有在讲台上站稳了脚跟,才能开始搞科研。因为教学和科研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不搞教学就不容易发现问题,就会让研究显得无的放矢。而长时间不搞研究又会使人对许多问题的认识浮于表面,人云亦云,不得深入。每次上课前,朱先生都会在准备课堂资料方面下足了功夫。课堂上,他严谨认真,每次上课时都会拿着十几页密密麻麻手写而成的讲稿,条理清晰,思维缜密。讲台下,他平易近人,对于学生们的请教从不拒绝,无论自己多忙,总能热情相待,倾力相授。
先生有大爱。朱绍侯先生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将对学生的培育始终挂记于心。每每与青年学者交流时,他总会言辞诚恳地讲:“研究历史没有什么窍门可找,既要勤奋,又要有时间的累积。你要有十年甘坐冷板凳的功夫,因为中国的史籍浩如烟海,如果没有足够的知识积累,人再聪明也不可能写出很有价值、很有分量的著作。”在学生们看来,朱先生不仅是一位严师,更是一位忠厚长者。学生论文中的每一个不足之处,他都会严格、细致指出,并且花很长时间帮助其修改,甚至有时会亲自为学生查找可供文章补充的资料。“润物无声,谢良师,难忘校园多雨露;凌云有志,勉学子,莫愁前路少人梯。”这是一位毕业生写给朱绍侯先生的谢师词。
正所谓“春播桃李三千圃,秋来硕果满神州”。多年来,经朱绍侯先生“传帮带”的一批批学生已经成长为学界的中流砥柱。郑州大学副校长张倩红1984年从河南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在朱绍侯的介绍下留校任教,开始了在河大25年的教学生涯。张倩红表示,“跟着朱老师在河大做学问的那段时光,是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珍贵记忆”。河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龚留柱作为朱绍侯先生的早年学生,随先生从事学术研究数十载,他表示,“先生眼神是慈祥的,脸色是和蔼的,腰身是谦恭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地是平和的,灵魂是宁静的,我为人处世的方式也深受其影响,弥足而珍贵”。
老骥伏枥 用生命书写历史
了解朱绍侯先生学术人生的人,都知道他始终恪守的座右铭:天资愚钝凭勤奋,事倍功半终有成。聪明才智荒学业,虚度年华空一生。朱绍侯先生以学术为生命,勤勉耕耘,孜孜以求,著作等身,出版了《军功爵制试探》《军功爵制研究》《雏飞集》《朱绍侯文集》《朱绍侯文集(续集)》《秦汉土地制度与阶级关系》等学术专著、个人著作集8部,主编教材、著作13部,发表学术论文200余篇,树起了一座又一座学术丰碑。
先生有大情怀。朱绍侯先生胸怀“国之大者”。鲐背之年,先生虽年高笔颤,却仍笔耕不辍,一笔一画在稿纸上用传统的手写方式不停地书写,著书立学。朱先生坦言,“学生们说我是‘学术养生’。现在我的屋里到处都是书,往这坐一会,本来想休息,不行,还要顺手把书拿起来看看。”“只要去他家里,案头上总有写了一半的稿纸和掀开的书籍平摊在那里,一年发表五六篇论文,三四年出版一本著作,对他都是极平常的事情,因为学术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学生龚留柱感慨说。朱绍侯先生关注现实,关心时事,注重历史研究服务现实的积极作用。2016年5月31日,90岁高龄的朱绍侯先生在《人民日报》发表《历史研究的使命》一文,阐述了历史研究在新时代背景下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产生了重大影响。
先生有大境界。他关注学校发展,2017年,河南大学迈入“双一流”建设高校行列,谈到河大的发展历程,先生落泪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河大走了过来。希望我们以‘双一流’建设为全新起点,既脚踏实地又开拓创新,继续加快发展”。2020年冬,先生卧病在床,身体虚弱。记者曾随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几位领导老师前往探望,大家一再叮嘱先生要好好休养,早日康复,朱先生却再三交待学院,一定要把人才培养好,话语间殷殷深情令人泪目。
朱绍侯先生勤奋治学,以专业的工匠精神打造学术精品,孕育桃李芬芳。《光明日报》这样报道朱先生:“作为一位学者,他严谨务实,科学求真;作为一位仁师,他孜孜不倦,桃李满门;作为一位九旬老者,他秉烛前行,笔耕不辍。坚守岗位六十余年,治学一辈子,他用生命书写历史。”2019年,朱绍侯先生被中共中央组织部授予“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荣誉称号。
“大国强,盼良师;民族兴,盼先生”。朱绍侯一生潜心治学,成就卓著,道德文章,垂范后学,为“先生”这个名字写下了最好的注脚。而朱绍侯先生总是谦虚地说:“有人说我是名教授,作出了很大贡献,这话好像有点夸大,我就是个老师。”
斯人已逝,风骨长存。“永远怀念朱先生!”这是河南大学师生的共同心声。河南大学校党委书记卢克平深切缅怀:“曾随先生赴南阳,躬耕之地费思量。学者持论千斤重,不为世俗说短长。”河南大学校长张锁江院士表示,“朱先生是深受敬仰的史学大家。他为人师表、着眼未来、胸怀天下,一生用三尺讲台将传统文化代代相传。他的逝世是河南大学乃至学界的重大损失!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朱先生的遗志,为河南大学‘双一流’建设的美好明天接续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