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少林真功夫

  

       电影散场后，正是月黑风高的夜晚，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四周黑黢黢的，寒气袭人。我们觉得浑身发冷，全都丧失了回家的勇气。不知是谁提议，本村的焕林哥在公社中学上学，我们可以找他，看他能否帮忙解决几个小时的住宿问题。

       七八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可怜孩子，黑夜中总算摸到了同村中学生焕林的教室。他对我们的到来很是吃惊，答应帮我们想办法。

       记得那天恰好是周末，和他同在教室睡觉的有个同学回家了，有多余的被子和稿荐【注：稻草或谷草编成的长方形织物，可作床垫或御寒的门帘。】供我们几个用。在那个老式教室里，我们七八个人都没脱衣服，分散挤在两个地铺上，艰难地捱到了天麻麻亮。太阳还没有出来，我们匆匆告别焕林哥，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穷困而温暖的家。

       为了弥补这次没有看完整的缺憾，《少林寺》不久后在小河谢村放映时，我和几个小伙伴又跑去看了一次。

       巧合的是，我们村到小河谢村，跟到镇上距离一样，也是7华里。一部《少林寺》，两个7华里，一群农村追影娃，如今回想，别有一番意趣在心头。

       看完《少林寺》，我产生了习武的强烈念头。班上的文彦从新华书店买来了《少林八步连环拳》，学习之余，我们认真揣摩书上画出的每一个招式，一起自学了好一阵子。

       为了练好“武功”，我们天黑以后在村边河滩上疾速奔跑，相互追逐，腾挪跳跃……醉拳、少林棍、少林剑，我都有过浓厚的兴趣。

 

露天电影有“两怕” 

       小孩子看电影，往往易善始，难善终。电影还未正式放映前，孩子们上蹿下跳，东跑西颠，早把一天的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如果当晚两部电影都是打仗片，他们还勉强能坚持看到底。但一般是一部打仗片搭配一部故事片、戏剧片，到了第二部电影渐入佳境时，不少孩子已经困得不成样子了。有的头歪靠在椅子上进入了梦乡，有的干脆横躺在地上睡着。

       这时，人堆里开始有妇女的吆喝声响起：“狗娃，快起来！瞌睡了回家睡！快起来！”

       中途回家的观众，时常有不注意个人影响的人，把他们手提椅子往放映场外走的黑影投射在银幕上，周围的人虽然很讨厌，但也只能忍着，脾气急躁的就公开叫嚷：“挡住了，挡住俺们看了呀！”

       看露天电影，最怕两件事：一是停电，二是下雨。大家正看到兴头上，没有任何预兆，银幕上战火纷飞、悲欢离合的场景突然消失了，周围陷入一片漆黑，很多人异口同声惊呼：“停电了！”

       观众堆里一阵骚动，抱怨声、对电管部门的责骂声不绝于耳。爱咋呼的汉子大声喊叫着大队电工的名字：“某某某，快到变压器那儿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有时候果然是变压器跳闸，众人等上十来分钟，电就来了，好戏就接着演下去。有时候并不是跳闸，是本村供电线路停电。这时候，随车拉来的备用发电机就派上用场了。

       也就一支烟的功夫，“嗡嗡嗡……”，发电机的声音从电影场外不远的地方响起来。不一会儿，放映机上的白炽灯亮了。怕大家把刚才断掉的地方忘记了，放映员开始倒片。很快，“哒哒哒……”，放映机正常转动起来，电影恢复放映。大家又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有时候，电影刚演的时候，天气就不怎么好。大家提心吊胆地看着，担心无法顺利看完当晚预定放映的片子。第一部电影还没放完，恼人的雨点开始往人们头上砸。对当晚电影不感兴趣的人们，搬起椅子就回家了。

       我们这些铁杆影迷（孩子和大人都有），态度却异常坚定，风雨无阻地坐在原地不动，不屑地看一眼那些立场不坚定的“叛徒”，迅速把目光钉在电影屏幕上，沉浸在电影世界里。

       偏偏有天公不作美的时候，老天爷并不因为我们特别爱看电影而眷顾我们，它无情地把豆大的雨点浇在我们头上，浇在我们身上，浇在巨大的白色电影幕布上。放映机射出的光束下，无情的雨点像银豆一般簌簌落下，打疼我们的心。看电影的人们已经不到10人了，穿着雨衣的放映员遗憾地宣布电影放映结束，并表示过几天再来给大家补映。

       如果未来两天天气转晴，放映员果真就又来了，把没有放完的电影从头至尾给大家重新放映一遍。如果遇上连阴雨，补映的事也就黄了。

       每每电影放映结束，“老八儿”还不忘在喇叭里说上一句：“今晚电影到此结束！”这句言简意赅的话，和放映前的通报相呼应，为当晚的电影放映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那时的电影很走心    

 

       七八十年代的露天电影，特别是战争故事片，主旨突出，是非分明，好人、坏人一看长相和穿着打扮就让人明白八九分了。人们“入戏”也快，看到日本鬼子、特务和汉奸欺侮好人，就恨得咬牙切齿。外向型性格的人，会禁不住骂出声来：“狗日的汉奸！真想一枪崩了他！”

       露天电影因内容、风格各不相同，给人们带来的感受也各各不同。

       《延河战火》快到结尾，伏击国民党军队的红军发起冲锋，冲锋号吹响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成了电影中战场上的战士，浑身颤抖、两股战战，好像自己正握着一枝上了刺刀的步枪，跟着红军战士向敌人冲杀……。

       在中徐村看完《神秘的大佛》，回家躺在床上，一闭眼，电影画面上那个多次出现的戴面具的花脸就好像就站在我面前，吓得我半天睡不着觉。小学时候理解能力极为有限，《梅花巾》的倒叙手法把我看得云里雾里的，电影放完也不明白它究竟讲的什么故事。

到外村看电影，痛并快乐着

       在本村看电影最幸福。看到银幕上出现“剧终”或“完”的字样，往往已是深夜，这时候再困也没关系，因为几分钟就到家了。

       在外村看完电影后回家，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情。一路上，经常能看到满天星斗和长长的银河，流萤在身旁轻舞，青蛙在不远处的水沟里“呱呱”乱叫，蟋蟀在青草丛中低吟，真是一幅美丽的田园夜景。但因为急匆匆赶路回家，我们根本没有心情认真欣赏身边的景致。

       去的时候兴致勃勃，精神饱满，可回来就不一样啦，上下眼皮直打架，腿像被人绑上了大沙袋似的，感觉十分沉重，有时候走着走着眼睛就合上了。

       跟大人一起回来还好，若是跟着半大小子的其他伙伴去看电影，回家的时候就更加紧张。因为他们不会像大人那样照顾你，一群人就一只手电筒，你若跟不上队伍，看不清前面的路，可能就会摔个狗爬叉。

       半路上经过坟地，更是令人惊恐不已。看到茫茫夜色里那一个个鼓起的小坟包，我常常紧张得后背直冒冷汗。

       没办法，再困也得靠自己两条腿把回家的几里路走完，谁让你小小年纪却也痴迷电影呢。穷人家的孩子，生活不会给你矫情的机会。

       回到家，往往是三下两下把衣服一脱，倒头便睡。一觉睡到太阳晒着屁股，大人喊吃饭。

露天电影走向“剧终”

       那时候的电影，大都属于主旋律一类的题材：革命战争、传说故事、戏剧、现代故事等，能起到教人向真向善向美的作用。故事中的革命英雄，在潜移默化中成了青少年一代崇拜的人生榜样；影片人物的欢笑和泪水，不知不觉提高了人们的审美水平，培养了人们的爱国情操。

       80年代中期以后，电视机逐步走进千家万户，《西游记》、《霍元甲》、《陈真》、《上海滩》、《射雕英雄传》等一批优秀电视剧相继问世，原来爱看露天电影的人们开始把关注焦点转向电视屏幕。

       再加上受场地、资金等因素影响，露天电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观影群体迅速缩小，露天电影很快走了下坡路，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一步步退出历史舞台。

       如今，露天电影在中国个别地方的农村虽然并未完全绝迹，但它在大多数中国人的心目中，早已被巨变的时代消磨得了无尘迹，其作用早已今非昔比了。

       当年一起去外村看电影的伙伴，今天都已是年近半百的中年大叔，两鬓斑斑，饱经风霜，有的已经抱上孙子孙女，四世同堂，有的因意外已经离开人世。那永远回不去的童年，那些值得永远回味的露天电影！

       露天电影是甘泉，滋润着那个年代人们干涸的精神田园；露天电影是火炬，照亮了那个年代无数青少年理想的道路；

          

       露天电影是美酒，慰藉着物质匮乏时期亿万中国人的心灵，慰藉了他们那一段渐行渐远的苦乐年华。

       啊……露天电影！

       作者简介：韩运旗，外语学院96届，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现居北京。雅爱文艺，有散文诗歌多篇发表在报刊及网络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