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7日奶奶因病抢救无效心脏停止了跳动。

       奶奶走了，疫情把我们隔在太平洋彼岸没有办法回国与奶奶送别。我们一家给奶奶做一个花圈，摆放在客厅里，奶奶的音容笑貌永远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我噙着眼泪望着奶奶的遗像，鲜花环绕着您。我知道奶奶是非常非常喜欢花的。奶奶是在家里的迎春花刚开完、蔷薇花尚未开的时候离开我们的。纽约的清明节还是很冷的，除了迎春花开了，别的花都还含苞待放，奶奶这时候离开是怕我忘记季节吗？不会忘记的！我不会忘记奶奶是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又是清明节刚过后走的，奶奶，以后的清明节我陪您一起去赏花。

奶奶小院里的蔷薇花（从南阳讲学带来的陪伴她50年之久）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给我留下的印象是熟悉而陌生。

       我从报纸和杂志的报道中得知了奶奶那令我陌生的一面，她为《陈云文选》翻译了初稿，为伦敦出版社的《中国大百科全书》翻译了45万字的材料······在我的眼中普通的奶奶也瞬间高大起来。

       在一个幽静的小院子里，有一位老太太正在照料她的花草。和很多中国老太太一样，她有着一头华发，久经风霜的面容，以及一口整齐洁白的假牙，只不过，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她就是我的奶奶，一位华籍美人——吴雪莉教授。

各级领导和专家为奶奶庆祝80大寿

熟悉：从国庆节、圣诞节到春节

       我对我的奶奶很熟悉。小时候，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奶奶家。她那里总是有许多有趣的英语动画片，虽然我听不懂里面讲的是什么，却总是看得津津有味。奶奶每次从美国探亲回来，都会带来许多新的动画片。我的英语名字“Billy”就是从动画片《AnAmerican Tail》（《老鼠也移民》）来的，因为我的耳朵长得酷似主人公“Feivel”的耳朵，“Billy”是“Feivel”的小名。每到节日，我都会到奶奶家和奶奶共同度过。其中最令我难忘的，就是圣诞节和国庆节。

我1岁时和奶奶在一起过节

       作为一个在中国居住了60多年的老太太，奶奶十分热爱中国。她有一面写满了历史的五星红旗。每到国庆节的时候，她总会把这面红旗高高地挂在家门口，庆祝祖国的又一岁生日。这面红旗是她在1949年买的。当时在上海滩，她和全国人民一起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人们都争着购买国旗，队伍排得很长，我是9月30日下午才买到的，家家都在挂国旗。”她告诉我，“当时需要国旗的人很多，居委会就组织妇女用缝纫机制作，做工比较粗糙，也很简单，用一块棉布（规定尺寸）挖五个呈五角星形状的洞，然后用黄布缝上······”国庆过去，奶奶便把国旗收藏起来。这面国旗是她的宝贝，一次记者采访时国旗被院子里的刺玫扎了一个小洞，奶奶亲自一点一点地缝补，一个小洞，她却用了整整半天的时间，而且从此不再轻易拿出。这面国旗现在仍保存在奶奶家里，上面承载着奶奶对中国那深沉的爱。

       圣诞节是美国人的传统节日，奶奶家里有一棵2米高的圣诞树。每年圣诞节我们都会用各式各样的彩灯、饰品把圣诞树装扮起来。树的下面摆放着圣诞礼物，墙壁上挂着圣诞袜，里面总是会有一个橘子或苹果以及各种糖果。每当12月25日我满怀期待地到奶奶家，期望得到圣诞老人送给我的礼物时，奶奶总会装扮成圣诞老人的样子出来迎接（后来才知道圣诞老人给的礼物都是奶奶24号夜里放在圣诞树下边的），一家人度过一个愉快的圣诞节。而圣诞树则会一直摆放到春节——奶奶最喜欢的中国节日。

       在中国居住了60多年的奶奶早就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老太太，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不时还夹杂着开封地方方言，总是能引起来访者的惊奇。虽然奶奶的外表是美国人的样子，但她的内心早就是一名中国人。这一点从她的饮食就可以看出来。早餐一般就是牛奶咖啡和煮鸡蛋，中午米饭，晚上喝汤。标准的中国饮食习惯。

陌生：奶奶的事业

奶奶参加博士生授学位毕业典礼

       随着我不断地长大，我又发现了奶奶令我陌生的一面。逢年过节，总是有记者来采访奶奶，这我早就习惯了，并且一直认为“因为我奶奶是美国人，所以他们才来采访”。但是随着我不断地接触更多的人，我开始改变了这个想法。每当提到我奶奶时，谈话的人总是肃然起敬。这令我十分好奇，我的奶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一直以为奶奶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作为河南大学的教授教导学生，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奶奶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也的确是这样。她从来不会自得地告诉我她的成就，或者她为学校做的贡献，她总是默默无闻地付出着。而我则从报纸和杂志的报道中得知了奶奶那令我陌生的一面。

       1925年7月15日，我的奶奶出生于美国阿肯色州一个农民家庭。13岁时，她第一次在《西行漫记》中认识了中国。1945年圣诞节的第二天，奶奶和留学美国的爷爷黄元波举行了简单而热闹的婚礼。次年，两人一起回到了中国。随后除了几次探亲之外，奶奶就一直住在国内。她为自己取了个中国名字——吴雪莉。1957年，奶奶来到了河南大学，成为了外语学院的一名教师，也成为了国家的第一批外教。在接下来的66年中，奶奶送走毕业生3000多人，先后介绍美国留学生到中国、中国留学生去美国多人，培养出300多名硕士生和2名博士生，是学生心目中一位桃李满天下的优秀教师。

来自四面八方的学生们庆祝奶奶80大寿

       奶奶为人谦和，从不计个人得失。当人们赞扬她时，她总是说，这是张明旭等元老们打下的江山，我们要好好守着啊，我是元老们的继承者。是啊！在硕士研究生的培养过程中，她尊重刘炳善教授和王增选教授；他们既是同事又是朋友。在外院硕士导师的梯队建设上奶奶高瞻远瞩借鉴国外多学科全面发展，与导师组的导师们先后培养出3代接班人；在研究生的教学过程中，她除了自编教材外，每次从美国探亲回来一箱一箱的书籍都是她自费购买的。正如五叔黄礼和所说，她做了她愿意做的事。做为她的后人怎能不为之骄傲！怎能不怀念她！怎能不为她的辞世而哭泣！

  “这是一幅描绘共产主义中国日常生活的画卷，它不是一个西方记者也不是一个中国人短短几周的采访及记录，而是一个嫁给中国人，做了中国家庭主妇和母亲的美国妇女的亲身经历。”

    这是伦敦出版社在1958年出版《中国一条街》时，特意在内封上打上的文字，以宣传它的与众不同。这本著作配有奶奶亲手绘的10多张插图，是她初到中国4年生活浓缩的结晶。

     奶奶还翻译了《在和平的日子里》、《苦菜花》等作品，此后，她又先后出版了《英美文学批评史话》、《实用英语教程》，并为伦敦出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翻译了45万字的材料，为《陈云文选》翻译了初稿。我无法形容在读这些记录时的感受，有震惊，也有自豪。在我眼中普通的奶奶也瞬间高大起来。

      富有戏剧性的是：我的奶奶在来到河南大学外语学院教书后，放弃陈旧枯燥的教学方式，找到了一条更新的教学套路。硕士研究生所开设的部分课程是她在美国探亲走访时，回国后结合国内的实际情况而制定的。

     而我，作为一名河南大学外语学院的学生，正在一步步地跟随着奶奶的步伐，学习英语，而教授我的，正是奶奶当年的学生。他们告诉我，奶奶在上课的时候特别活跃，会生动地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上课时都打扮得特别漂亮，同时，也是一位十分严厉的老师。但在他们看来，奶奶总是慈爱大于严厉。

     时至今日，我才真正理解了奶奶，她并不仅仅是一个华籍美人，而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师，一位在英语教学界有着独特地位的教授。而她，却更希望在自己的子孙面前保住这个秘密，作为一个普通奶奶来对待孩子。

     2011年1月我参加《国际人才交流》杂志社举办的“我与外教”全国征文大赛题为：黄土地上的耕耘者——我那熟悉而陌生的奶奶，并荣获了特等奖，奶奶的事迹得到了组委会的一致赞赏。奶奶，您荣获“十大功勋外教”奖章是当之无愧的！

     2012年6月8日，我怀着依依不舍的情怀踏着当年爷爷的求学之路到太平洋彼岸读书深造。临走，我把奶奶珍贵的照片做成当年的年历带到美国，奶奶把她活期存折里仅有的35美金送给了我，迄今我还保留着它们，奶奶对我的爱和我对奶奶的深情将刻骨铭心。

    来到美国我刻苦读书，牢记奶奶的教诲，用奶奶平时的言传身教很快适应了西方的文化、礼节、生活及学习习惯。以优良的成绩顺利毕业并获得纽约州立石溪大学的工商管理硕士学位。

    自2012年6月离开奶奶，期间回国多次，前两次都在奶奶的书房铺一张行军床与奶奶的卧室相邻。夜里奶奶每次起夜我都知道，奶奶怕影响我休息，总是轻轻地走动，后来奶奶与保姆同寝。

    2019年得知奶奶身体欠佳，我利用仅有的一周假期回国探望奶奶。我每天给奶奶买好吃的，陪奶奶晒太阳聊天。一周的假期飞快，我告别了奶奶回美工作，万万没有想到那竟然是我与奶奶的永别！

2019年9月13日与奶奶最后一张合影

     奶奶您为中国的教育事业奉献了毕生的精力，鞠躬尽瘁。您的去世，河南大学上下悲痛不已，您的事迹赢得了自上而下各界人士的爱戴、尊敬和敬仰。人们赞美您、歌颂您、怀念您、追思您。

     奶奶的一生是灿烂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是辉煌的一生！奶奶也曾历经过磨难，但是奶奶的功德是圆满的！身为您的孙儿为您而感到骄傲！

     奶奶走了。

     奶奶请放心，孙儿会一如既往地遵循您的教诲，学习您认真做事光明做人的品格。

     奶奶请您放心，孙儿一定会像您一样热爱中国，无论走到哪里，我会记住自己的名字黄龑——炎黄子孙。我的心里将永远怀揣着您那面“宝贝”五星国旗。

     奶奶今天是您离开我们的第七天，在您去往天堂的路上，请接受孙儿的跪拜，您一路走好，天堂安息！

    奶奶每次我从您家走，您总是说：“See you later alligator.”

    借此机会，我代表晚辈们感谢淮河医院的领导及医护人员对奶奶住院期间给予的治疗、抢救、护理；感谢河南大学各级领导前去医院看望慰问奶奶；感谢亲朋好友对奶奶的呵护、关爱。

    特别感谢外语学院杨朝军院长、肖艳书记、关合凤老师、高继海老师。您们不仅多次到医院探视奶奶，而且在奶奶病情严重直至临终前都守候在奶奶身边。高继海老师还特意安排洪建园师兄在遗体告别仪式上录制视频，给我们全家留下了奶奶珍贵的遗容，我向您们深深地鞠躬致谢！

    最后感谢奶奶去世后前来参加吊唁，发唁函、发追思文章的各界人士；向送花圈的单位和个人表示感谢；感谢帮助办理奶奶后事的所有人员，您们辛苦了！向参加奶奶遗体告别的全体领导及各位来宾表示感谢，请大家接受我们晚辈的叩谢！谢谢您们！

黄龑（Billy Huang）

2022年4月13日于纽约

作者简介

   黄龑，2008年—2015年 就读于河南大学外语学院，先后获得学士学位和硕士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