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儿子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被河大录取后这样发信息给我:“爸,我终于混进你的母校了。”激动之情,喜形于色。我祝贺儿子,祝福儿子。我知道儿子这几年的努力,理解儿子高考的不易。孩子还小时就问我,“爸,您哪个学校毕业的?”我说,“河南大学!”儿子接着说,“河南大学有啥好呢,你怎么不报考北京大学?”我哑然而笑。我知道每一个孩子都有过少年的梦想,我不想用我的道理去批驳孩子的想法。我说河南大学曾经是“国立河南大学”,我上大学时我的老师都是名师大家,“百家讲坛”上的王立群老师曾带我们“汉魏南北朝”文学;我说河南大学的原校长关爱和老师曾教我们近代文学选修课;我还说到李博老师是如何讲授屈原“离骚”的,赵明先生是如何引导我们阅读“呐喊”的……儿子像是沉浸在幸福中,呆呆地望着我,后来再也没问我母校的情况。
从接到儿子录取通知书那天起,我就开始盘算儿子入学报到的事。洛阳到开封,坐高铁也就一个小时,但想着那几天上学的多,还是提前预订了票。买票时,老婆还说,要不然我也去,不一定有个啥事,我说,“疫情期间,又不让家长进校,你去,能帮上啥忙”,老婆遗憾地忙家务去了,仿佛不能送孩子,心里亏欠些什么。
出发前的晚上,老婆又向儿子交代入校后注意事项,像什么“被子怎么放”“衣服如何叠”“洗完的衣服怎么挂”,事无巨细的唠叨着,仿佛儿子脱离了她的视线,让她一百个不放心似的。我说,“孩子都那么大了,又不是没有住过校,有啥让你不放心的”。老婆似乎并不接纳我的意见,还是那样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孩子一切按照她的标准去做,她才心里踏实。
1983年的9月,我是独自一人到开封求学的。那时从老家到开封,仅有一趟客车,还是早5:30的,没办法,只好提前入住县城,第二天一早,我就一手掂着书包,一手掂着被子往车站走去。深秋的黎明,天地一派朦胧,一个人走在路上,周围一片寂静,微风拂面,浑身凉意,昏暗中不由得哆嗦几下,像是被凉水浸透了衣服。匆忙地往前赶路,走过礼堂,东南一拐,昏黄灯光下便是车站。
当我拿着3.4元一张的车票登车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客车的门边,原来是哥哥。他看我过来,慌忙接过被子,并顺手递给我一个提兜,我感到里面热乎乎的。哥说:“快吃吧,咱大(俗语,父亲)煮的鸡蛋,里面还有包子,你路上吃。”说完,哥哥便掂着被子向客车后部走去,我知道,哥是在帮我存放被子,因为那个时候,携带的行李都要放到客车的顶部,没有力气的人,把东西放到车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担心哥哥一个人不行,把书包放在地上,也匆忙往车后跑去,等我站到车后,哥已经掂着被子站在车顶,昏暗的天色中,嗖嗖的凉风里,哥哥小心地解开绳子,打开车网,然后,把被子装进车网,系上围绳,才小心地走下车顶。
今天,当我携带行李,领着儿子坐高铁到河大报到时,我突然想到,当年我一个人到河大读书时,我的父亲一定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要不然,为什么在我坐车出发之前,他一定让哥哥骑车几十里地,到县城车站帮我上车呢?那天早上,哥哥一边嘱咐我下车时的注意事项,一边转述父亲的交待,从哥哥的叙述中,我知道了父亲当年的担心与忧虑。哥哥说,父亲怕我个子小,没出过门,一个人上不了车。哥哥说,父亲还担心我乘车早,吃不上早饭,所以让送来鸡蛋、包子……
今天,当我护送我的儿子开封上学时,我的眼前,仿佛还能看见我那寡言少语,看似木讷的父亲,他一定是不舍儿子远离他乡,他一定是“儿行千里父担忧”,他不会骑车,于是一大早安排哥哥骑车几十里地为我送行,我的父亲啊,我那慈爱的爹啊!
老婆为儿子准备入学的东西时我还说,“有铺的有盖的,再带几件衣服就妥了,开学人多,东西带的多了也不方便。”老婆似乎听不进去,行李袋装满了,拉杆箱也满了,剩下的东西,又装了两个塑料袋,俨然是帮孩子搬家。
“你们男的就知道吃喝,孩子的温饱,你们也不知道问问。”老婆似乎很有怨气的埋怨着。
“你不用管,我就不信孩子能饿着、冻着!”我也没好气的回复道。
“再有几天就冷了,不多带几件衣服,到时候买都没地方买。佳佳,别听恁爸的,再装几件衣服!”老婆高声地对正在装箱子的女儿说。
我的母亲去世的早,她没等到她的儿子考上大学就生病离世了,我是在父亲的期望下长大的,也是在哥姐的关爱中去河大报到的。那年,在我去河大报到的前一天,我的几个姐姐都回娘家来了。她们你三十,我二十的为我送来了路费,四姐还为我送来崭新的被子。我知道,那是四姐结婚时的嫁妆。那一年,我带着亲人为我凑足的180元钱来河大报到。而这180元钱除了缴纳书费,和其他开销,大一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我的口袋里还剩100多元钱。后来的工作中,我不止一次向我的学生讲述当年我“幸福的烦恼”,我不无炫耀地给我的学生讲:“我上大学的时候,前两年基本上没花啥钱!有饭票,有菜票,看电影免费,洗澡有澡票,哪有花钱的地方呢?”我的学生像是听童话故事那样微笑着给我说:“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一脸严肃地说:“真的!我们读大学时就是那样。”
洛阳至开封的高铁,也就一个小时。开封北站下车后,河大迎新的大巴已在路边等着,看着这一辆辆豪华大巴,儿子似乎很兴奋,看起来,儿子很满意学校对新生的礼待。我们刚坐上大巴,手机的铃声就响了,接通电话,才知道是迎接儿子的河大迎新同学,对方向我们交代了下车后注意的事项,电话的最后,对方说她在校门口等着,并交待说她穿什么衣服,背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这样我们容易辨认。我把迎新同学的意思转达给儿子,儿子很满意地说:“学校安排的挺周到啊!”我说:“这是河大的优良传统,1983年我来报到时,无论火车站,还是汽车站,都可以看到河大迎新的车辆,都可以看到河大迎新同学热情的笑脸。”
“你们上大学时,学校怎么迎接你们的?”儿子似乎很好奇地问。
“公交汽车。”我笑着说。
“也有迎新人员吗?”
“有,不仅有学生,还有老师在迎新队伍里。”我轻松自豪地说。
“中啊,你们!”儿子似乎为我很自豪地说。
迎新大巴在“东京大道”飞驰着,儿子很兴奋地向我问这问那。
“爸,离河大还远吗?”
“不远了,等前面往右一拐就是铁塔公园,河大与铁塔挨着呢!”我像是给孩子介绍“老家”那样轻松自在。
“说说恁的母校呗!”儿子很调皮的调侃我,仿佛即将报到的河大不是他的母校。
“河大的百年历史,河大的百年进程,从今天入校的第一天起,你可以慢慢了解。但作为河大的“土木”人,你不能不了解百年河大的古建筑,像大礼堂,像七号楼,像老图书馆和东十斋,它们都保留了独一无二的建筑风格,全国的建筑名校,每年都到河大老校区参观学习,你们吃住在河大,这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千万不能忽视啊!”
“还有十号楼,五号楼,别看它破旧不堪,那都是历史,那可是苏联援助中国时建筑的,那是苏联建筑风格的集中体现。”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像给儿子叙说家史那样凝重。
“唉,没想到,河大还有那么多故事。”儿子活动一下身子,长长叹一口气说。
“河大的故事多着呢,像河南贡院旧址,像河大邵逸夫图书馆,你入校后慢慢了解吧!”我笑着轻松对他说。
迎新大巴很快来到河大南大门,车门打开,迎新的同学早已在门口等候。看着孩子走进校门的背影,我仿佛看到37年前的自己,也是这个时候,也是在这里,也是在师姐的带领下走进河大的校门,看着孩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灿烂的阳光下,我的眼睛似乎湿润模糊了,我不知道那一刻是激动还是喜悦,我只知道37年过去了,曾经的学生又来送他的儿子来这里求学了,而曾经的母校,经过岁月的洗礼却永葆青春的风采,河大,母校,愿您青春永在,河大,母亲,您永远是每一个河大人的母亲!
作者:张国强
河南大学中文系83级,现任教于洛阳一高